2014.06.27 Friday, 文 / 译 / 梁舒涵
从悲剧到闹剧:艾未未未完待续的故事

本稿为摘译,以适合中文阅读

艾未未的故事总是未完待续中……

近期,艾未未又引起了争议。先是5月初,由于官方压力,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CCAA中国当代艺术奖十五年”大展上艾未未的名字被抹去,后来又将自己的作品从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的群展《戴汉志:5000个名字》(纪念已故荷兰艺术史家、画商和中国当代艺术收藏家戴汉志的回顾展)上将自己的作品撤出,认为在其新闻稿中有意抹去了自己的名字,“篡改当代艺术历史史实”(艾未未语)。令他尤为不悦的是,他认为尤伦斯有意忽略了他和戴汉志、傅郎克(Frank Uytterhaegen)一起建立中国艺术文献艺术仓库(CAAW)的事,而且据报道,艾未未还号召其他艺术家也将作品撤走。

艾未未此举引起了不同的回应,UCCA在5月28日的一封公开信中否认在新闻稿等其他展览资料中抹去艾未未名字的事,而且在展览中也明确提到艾未未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参与,这一点艾未未本人也并不否认。

Ai Weiwei’s instagram account (screenshot)
艾未未instagram界面(截屏)

Ai Weiwei’s instagram account (screenshot)
艾未未instagram界面(截屏)

Ai Weiwei’s instagram account (screenshot)
艾未未instagram界面(截屏)

即便如此,一些艺术家发表了声讨尤伦斯的声明。其中就包括90年代末开始以暴力、动物、尸体等元素在国际上颇有名气的艺术家孙原、彭禹,他们在微博上将尤伦斯说成是“官方的犬奴”,认为这个私人艺术中心和国家机构一般不二。策展人崔灿灿的批评则更为隐晦,他强调的是“立场不仅在作品中呈现,它同样呈现在展览制度上对基本问题和常识的强调与坚持”

还有的艺术家则公开声讨艾未未,艺术家鄢醒在Facebook上认为,艾未未在国际上将自己打造成在中国捍卫艺术自由的“英勇”异见者,以获得市场利益。而且艾未未还通过集权的方式获得其他中国艺术家的认同。鄢醒赞成那些没有撤展,并敢于对艾未未说“不”的艺术家。鄢醒对“压制艺术自由”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认为艾未未的行为是迎合西方的反华情绪。我们也可以认为,鄢醒的意思是,艾未未将作品撤出戴汉志回顾展的做法并非是反抗什么,而是哗众取宠的机会主义。当然,如果非要较真,这种观点虽然无法证实但也不好反驳。

Ai Weiwei 艾未未

我之前给《燃点》撰写的一篇文章《忘却艾未未》(Getting over Ai Weiwei)后做修改又以《艾未未崇拜》之名在澳洲刊物《Broadsheet》上发表(2012),其中我认为,艾未未重要,不仅因为他是人文主义意义上自由表达的代言人,而且也因为这样的主张(往往被错误地认为是由埃德蒙·伯克提出):独裁之所以能够确立,是因为我们没有公开声讨。这种感情用事已超越了通常的诟病责备,然而,我们也需要谨慎,不要让这样的主张落入毫无针对、毫无语境的空洞。

我之前在《燃点》的那篇文章中认为,对于艾未未的行动和言论的限制,加上2011年的逃税指控将他置于两难之地。在被起诉之后,艾未未被禁止出国、禁止发表批评政府的公共演说。虽然他也触犯过这些限令,例如参与拍摄纪录片《从未抱歉》,但他对政府的批评却不再那么频繁和强烈了。如果把护照还给他,艾未未当然可以到西方(化)的自由民主国家生活,以获得“自由”,还会受到怂恿肆无忌惮地攻击中国政府。这样的流亡生活会巩固他“异见者”的国际名声,但在国内,对媒体的控制会严重限制他的攻击力。然而,中国国内对西方的反对情绪会让人产生一个疑问:流亡的艾未未会获得多少支持呢?

艾未未本人也深知,顶风而行只会自取烦恼,在中国,如果一个机构想要保有一些批判精神,就要学会变通行事,艾未未对尤伦斯的指控是虚招。

我并不是要在这里唱悲歌,对权力的反思是当代生活的重要部分,有助于社会的发展。然而我们不要跑得太偏,错误地认为存在着一种“绝对自由表达或真正的批判”。福柯认为,一切思想和行为都要受限于主流话语的宽容程度。主流话语就是在特定地点和特定时刻被接受为真实的话语,具有规训社会、宣传正统的作用。而积极的批判抵抗也正是针对这样的话语进行的。从德里达的观点来看,这样的抵抗可以用解构的方式替代权威的意义。因此,话语为思想和行为建立了某种偶然的方式——或者说游戏规则——这也决定了共谋与反抗的局部意义。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中国都是如此。即便是艾未未崇拜的杜尚也无法逃离主流话语的设定,杜尚持续的创造和象棋的隐喻都是在严密的结构里进行了似乎无拘无束的互动。

艾未未从“戴汉志”展览上撤走是他对艺术自由表达的专制化体现,他早就预料到了有可能激起的支持与反对立场。在这场游戏中,无论人们支持哪方,其举动似乎都已在预料之中了。即便是鄢醒这样不站在中、西任何一方的中立态度也没能超越艾未未设下的对抗话语逻辑。鄢醒最后采取了一种“例外论”的姿态,这种对抗和他声称要放弃的anti中国的立场是同样的拙劣。人们(包括我本人)沿着艾未未的故事还能发掘出哪些线索,我们目前不得而知,但就像马克思对黑格尔的引用那样,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件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第二次是作为闹剧出现。

葛思谛(Paul Gladston),诺丁汉大学当代东亚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当代中国艺术》杂志(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Art)资深编辑

Ai Weiwei’s “leg-gun” meme which has spread like wild-fire.
艾未未以腿模仿枪的照片在网络上引起了模仿的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