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02 Thursday, 文 / 译 / Liang Shuhan
道格·阿提肯北京林冠艺术基金会个展

文:尚端(Danielle Shang)

道格·阿提肯

林冠艺术基金会(北京),2019年3月23日至8月4日

在我们的生活里,互联网和智能手机技术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社会,让我们不得不在新的模式中周旋,重新思考和体验时间、空间与速度。而我们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思考和情感反应也总是变动不居。人是社会的物种,当前世界的紧密联系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自由和更多可及的条件,这也密切关乎着我们到底是谁,我们的未来会怎样等问题。洛杉矶艺术家道格·阿提肯(Doug Aitken)在林冠艺术基金会(北京)举办的展览正是对这些话题的思考。

林冠艺术基金会位于北京798艺术区的一座包豪斯建筑内。由东德建筑师在五十年代设计的这座建筑有着锯齿形的房顶和不对称的展厅。而包豪斯的理念正是以最小的成本兼顾实用性和审美性。

Doug Aitken NEW ERA 2018

Doug Aitken “NEW ERA” 2018, Video-installation, 10min. 56sec. loop
Courtesy of the Artist, 303 Gallery, New York and Galerie Eva Presenhuber Zurich/New York
Photo by Jonathan Leijonhufvud © Faurschou Foundation

阿提肯的展览由三部分构成。观者首先步入的暗厅中呈现的是他的三频影像装置《新纪元》(New Era, 2018):在一个六边形的空间中,三面镜壁和三个投影交互反射,形成了一个大型万花筒。观者进入之后就会看到多个自己的投影,并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你好,我的名字叫马丁·库帕。我在1973年发明了第一部手机。那一年,我站在纽约市第六大道希尔顿酒店附近用这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这是公共场所中的第一次手机通讯。”这位年迈的发明家及其手机的图像,以及广袤的风景构成的蒙太奇效果持续不断地随机播放着,将观众包裹其中。

《新纪元》的六边形设计营造了一个无限的视觉和心理空间,而那些同时进行的变幻莫测的图像吸引着观者的注意。六边形是多边形和圆之间的完美“妥协”,就像蜂窝的形状一样,以最少的边营造出最大的空间,而移动通讯公司采用六边形蜂窝网来覆盖和传送信号也并非偶然。在某种程度上,阿提肯的六边形设计也和包豪斯建筑在注重功能、减少材料成本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

Doug Aitken installation at Faurschou Foundation (image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Faurschou Foundation)

道格·阿提肯北京林冠艺术基金会个展,图片由艺术家和林冠艺术基金会提供

库帕的发明打破了距离的限制,加速了联接,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当下。正如历史学家、学者斯蒂芬·克恩(Stephen Kern)所说:“(当下感即)空间的拓展,让我们对共时性有了更多同感。”一方面,手机拉平了社会和经济阶层,但另一方面,这种瞬间的同时感也模糊了我们的现实体验。阿提肯认为:“我们无处不在,但又无一在处,真真假假都系于光速。”

向第二间暗厅望去,里面有一站立的女子像,以脉动的频率不断闪光,就像发出信号的灯塔一样吸引着观者走入。这里呈现的作品《三个现代人(不要忘记呼吸》(2018)由三个原大的人形半透明树脂LED灯箱构成。内嵌于木地板下的扩音器里发出编辑过的各种人声,循环播放的那些字句有时候被扭曲成抽象的声音。这些声音及其震动能够引起观者自己的内在回应,同时光和频率依次穿透空间,在概念化的感官和模拟的观念之间创造了一条感官通道。

道格·阿提肯北京林冠艺术基金会个展,图片由艺术家和林冠艺术基金会提供

道格·阿提肯北京林冠艺术基金会个展,图片由艺术家和林冠艺术基金会提供

这件作品中的两个女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另有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子,占据了房间里的三个独立空间。他们都在做着打电话的动作,沉浸在电话里,却彼此疏离,冷冻在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里,停留在自我异化和倦怠的黑暗中。脉动的光将他们的生命和传递的信息抽空。智能手机已经成了我们时代的文化,它使世界的联系高度紧密,但让人失去了彼此之间的基本联系,如斯蒂芬•克恩说:“(我们觉得)时间之流被切断,过度依附于过去,却远离现实,既没有未来,也不去奔向未来。”

笔者此前见过这件作品,因此能够对其体会更多。在洛杉矶时,这件在装置被临时安置在圣莫尼卡大道和高地大道拐角处的一家破旧的商店前,这里曾经是洛杉矶变性卖淫和毒品交易的中心。那是一个冬天的雨夜,黑暗中发出诡异的光让我甚为惊诧。那可跟这次林冠艺术基金会不同,街头短剧剧场一样的地点,和装置本身构成了一个话语单元,将其限定在了洛杉矶,而非中国的特定语境——当然,除了自我异化和社会孤立的观念以外。

展览以回顾历史作为尾声,《越界》(2018)是一件用混凝土和石头制作的大型甘地像:他拄着路杖正在预想的未来之路上跋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今无处不在的无线信号可比甘地精神介入的力量,但在我们当今联系紧密的世界中却有一些神圣的东西却丢失了。甘地通过和历史妥协来带领他的人民走向未来,而科技却改变了我们走向未来的轨迹,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边界打碎,统统汇入了一个人为建造的、不断变化的共时空间。

我们能在这个美丽新世界中幸免吗?人类会像赫胥黎1932年的那本敌托邦科幻小说里写的那样彻底臣服于科技吗?学者、科学史家迈克尔·贝丝(Michael Bess)预测:“我们也许能活下来,但也许会变成某个自己都认不出的物种。”

道格•阿提肯在林冠艺术基金会的展览持续至2019年8月4日

本文参照了艺术家访谈

2019年4月于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