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28 Saturday, 文 / 译 / Chen Yufeng
为何抽象表现主义依然重要:伦敦近期展览小记

海默•索博尼格

西蒙·李画廊(伯克利街十二号,伦敦W1J 8DT),2015年10月13日至11月14日

奥斯卡·穆里略:二元函数

卓纳画廊(格拉夫顿街廿四号,伦敦W1S 4EZ)2015年10月10日至11月20日

约翰·霍伊兰德:电站绘画 1964年至1982年

纽波特街画廊(纽波特街,伦敦SE11 6AJ)2015年10月8日至2016年4月3日

李禹煥:由点,由线,由风

佩斯画廊(伯灵顿花园六号,伦敦W1S 3ET)2015年9月15日至10月31日

伦敦近期的四场展览提醒我们:为何“抽象”绘画依然激发着对于“画为何物”的领悟。这四场秀都避免了“孔雀尾”式的华丽展示——此种繁缛的装饰如今通常被称为“僵尸抽象主义”。展览相系于画作之所画——物性层面上的、形式层面上的以及概念层面上的。

在西蒙·李画廊,海默·索博尼格的新画作(每幅都是2乘2米见方),在日光色色度键的指示层上,于画框的周围贴着放射性的荧光色便利贴,有些是绿色和粉色,另一些则是蓝色和灰色的。这种马赛克效果来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早期荧光屏低分辨率的实体动画,它有如一股电涌,将你淹没、使你眩晕。慢慢地、慢慢地,一行文字浮现出来:“录像、绘画、观看。”

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海默·索博尼格(1958年生于奥地利)已经开始运用绘画、电影和雕塑来探索现代主义观念,尤其是屏幕和网格的理念。在这场展览中,他将绘画的图层既隐又显的概念更推进了一步。在某种意义上,这让我们想起威廉·德·库宁的无尽笔触,通过指示标记在彼此上下的扫拂,将背景和前景联系了起来,并且在笔触内及笔触间营造出一个视觉/概念的“空间”。不过索博尼格作品中的文字和方块的重叠层迫使我们去破解其含义;事实上,整场展览的主题就是我们如何去做到这一点。

西蒙·李画廊可谓是伦敦关注当代绘画的最为专业的项目画廊之一。或许人们会轻易地说,此画廊将精力集中贯注于抽象绘画,但这种说法是不确切的:画廊所举办的诸多展览所注目的是绘画及艺术家与其历史及其形式、物性及观念力量的斗争。于是,画廊的花名册中不但有索博尼格,也还有诸如约翰·阿穆雷德、马蒂亚斯·法尔德巴肯及大卫·欧斯卓奥斯基等人,更有类似乔治·康多和安吉拉·布洛奇这样的艺术家。那里恒常存有一种对于作品的艺术超然意识。这就是为什么拜访此画廊时,首先提出的问题不应该是“此为何物?”而应该是“我此刻为何观看?”——因为伴随我们而来到此处的,是我们内在的艺术史,而如索博尼格这样的艺术家则发挥着艺术史触发器的作用。

在卓纳画廊,奥斯卡·穆里略(1986年生于哥伦比亚)的展览混合了影片、音效、装置、油画和素描。画布垂于窗前,就像是歌剧院的帘幕。另一些则浸染着黑墨水,披在地板上,看上去像是工作室内凌乱而染污的盖布。钢铁铺板让人回想起安塞穆·基弗。有如索博尼格,这些画作随着绘制的进程而分层堆积,包括错误、抹除、污渍和来自绘画环境的意外污染。这看上去同样很有剧场效果——犹如一个等待演出的舞台。不过再一次,这相关于作品的实况,也就是说关系到展会所创造的空间及其个体性因素,以及其所在的实际空间:一个房间、一幢建筑、一座城市——我们所居之处,及我们的生存方式。在此,记录了艺术家家乡(哥伦比亚的拉派拉)新年街头庆祝会的影片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提供了一个对照点,并且由此给出了使我们得以趋向装置其他部分的关键进路。绘画也与交流相关——不仅伴随直接的聆听,同时也跨越地理和语言的空间。

纽波特街画廊是达明·赫斯特近期启动的一个艺术空间,专用于展示他个人收藏中的画作。画廊美丽却又不失实用——其建筑设计的标的在于展示艺术品,而非显耀其设计者或者拥有者。赫斯特的批评者们可能会质疑这一点,但值得注意的是,赫斯特是同道的艺术家中最积极的拥趸及支持者之一,他们包括:莎拉·卢卡斯、雷切尔·霍华德及阿什莉·比克尔顿,他们都曾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赫斯特的尊敬和感恩。有这么一位艺术家,他最初也对赫斯特抱持怀疑的态度,他就是不列颠画家约翰·霍伊兰德(1934年至2011年)。但是,在这位艺术家被大众无视的时代,赫斯特却已经是霍伊兰德伟大抽象画作的热情粉丝了。他们俩最终成为了好友,而赫斯特也成为霍伊兰德最重要的收藏者。出于这些理由,在新开张的纽波特街画廊中举办霍伊兰德作品展是恰如其分的。而此次展览也确实好到令人震撼。虽然你可以读展览的简介,而且简介中包含的丰富图片也可以带给你一些直观感受,但亲临展场——这是每一个展览都应该努力奋斗的方向——则可以改变你的觉知,人虽然离开了展场,但对展览的记忆会长久地存留。传统上,英国绘画常常是精于工巧的,不但费时甚至耗料,有如培根;一个真实的特例则是特纳。然而,这里是一场关于色彩、自由和规模的展览。画作及它们的笔触,围绕每件作品所界定的空间和表面,内在地经营着画笔和颜料的运动。然而,每件作品自身都被注入到观众的自然空间之中,进入到当下的现实之中。而作品的尺寸将会震撼你,因为我们不再是面对小册子里的样本图,或者浏览电脑中的图片,或者面对一幅挂在客厅里的作画,而是直面巨大的原作。这场展览将持续到2016年4月,如果可能的话,你不妨前往一观。

最后,在佩斯画廊的皇家艺术学院场址举行的是李禹煥(1936年生于朝鲜)作品迷你回顾展。李禹焕是日本带有本质主义色彩的物派艺术运动的创始人及主要理论家之一。这一艺术运动广泛提倡去西方化及去现代化,并且将东方哲学传统运用于一种极简主义的艺术实践。尽管对我来说哲学如神智论般玄奥莫测,但它却最终产出了那些最为美妙的由进程生发出的极简抽象派画作。他的另一场展出不久前在香港佩斯画廊也已经开幕。

所有这些展览的要点在于,任何抽象都是建基于现实的。我们运用这个术语来谈论一个特定的类别范畴——风格、形式和概念上的——它事实上或多或少地存在于所有绘画之中,不过在十九世纪末叶以来的先锋派绘画中被凸显了。如若所谓的抽象画派仅仅是某种非客观事物——不管它究竟是什么(这对于那些将绘画缩减成只是可辨别的符号:一棵树、一幢房子、一个人的做法是理当被嘲笑的)——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迅速地堕落到除了装饰以外一无是处的地步。于是“非客观性”也就成了某种密语,用来在话语中将特定的对象排除出去。倘若它是暂时性及语境化的,那就没什么问题。若不是,那它就将成为偏见,不过任何术语都有着此种危险,包括“抽象绘画”本身。

海默•索博尼格,《无题》,布面油画,200 x 200 cm,2015

海默•索博尼格,《无题》,布面油画,200 x 200 cm,2015

《奥斯卡·穆里略:二元函数》展览现场,卓纳画廊

《奥斯卡·穆里略:二元函数》展览现场,卓纳画廊

John Hoyland,

约翰·霍伊兰德,《长谈18.4.79》,布面油画,243.8 x 213.4 cm,摄影©The John Hoyland Estate

《李禹煥:由点,由线,由风》展览现场,佩斯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