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收录入燃点第三期杂志中（2016年春季刊）

这是一件看展过程中的小事，发生在我美院读书的时候，至今耿耿于怀。

画廊老板带着一些文化部的领导去看某艺术家的画展，艺术家一张一张地向领导讲解图像背后的典故与隐喻，关系之间的连接和反转，通过作品传达的愿景以及对固有概念的消解和重构，引经据典、妙趣横生，漂亮的结尾辞，前后呼应、点题明志。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醍醐灌顶。领导们则全程面带微笑，缓缓地挪着步看完了展览。随后，其中一位中年女领导说：“嗯，很有创意。”

当这五个字不多不少砸出来的时候，我蒙了，有点像尴尬的感觉，又有点神游，多股思路混乱绞缠。我在当时一下子缓不过神来，最近不经意间回想起来，便试着梳理：

1

“很有创意”不就是段子里老外口中意味深长的“interesting”或者是“呵呵”的意思吗？那些从画中倾泻出来的文化海洋里的洪水，竟然被这带有地方口音的领导腔的回应轻巧抵消了，并且把我扔在了突然被吸干的艺术圣泉的游泳池里。快要毕业走向社会走进艺术圈的我，没有任何生活技能，也没有什么说得上的学识，空有一腔对艺术的虔诚和一张艺术道路模糊的地图，恰恰更是对于我这种自以为是的模仿者，还没出征就被洗劫得片甲不留。

2.1

什么叫很有创意？创意是创造意识或创新意识的简称，是指对现实存在事物的理解以及认知，所衍生出的一种新的抽象思维和行为潜能，通过挖掘和激活资源组合方式进而提升资源价值的方法。为什么我会本能地抵触这个词？似乎在我接受的艺术教育里，我们就是不用“创意”这个词，我们会说很有想法、很有关怀、很有才华，但是就是不会说“很有创意”。

2.2

创意给人一种“止步感”，要么出现一个更好的创意替代之前的创意，不然有创意之后的往往是一些实际的操作。我们会说深化一个想法，但是很少会说深化一个创意。想法似乎有形成脉络延伸的可能，而创意更多是点状的，可以当一个Trigger。

2.3

创意带有一种小聪明气息的工具性，好像和知识、情怀、品味是相互隔绝的邻居。在我们熟知的“头脑风暴”体系里，创意更加变成了一种“点，线，面，体”的路径试错。

3

为什么我会这么焦虑？

3.1

首先，作为一个好的艺术家，有创意是最最起码的要求，几乎应该是最低要求，就像聪明之于智术师，勇敢之于角斗士。但是没有人只是冲着这个最低要求去开展一个创作的，就像没有人会对“社会最低保障”有所期待一样。因此得到这样的回应真的还不如对方彻底不理解或者反对来的让人舒服。

3.2

因为在整个艺术相关行业里，创意这个词由于被古怪地使用，其本身已经进入一种“供需关系”之中，“你能不能下午就给我弄两个创意？”，“你这个方案一点创意也没有”，“他的创意比你的好一个档次”，“我们要把这个创意变现”。但艺术家不单单是为供需而工作的，意义是建立在供需之上的。

3.3

创意是要为别的东西服务的，我们在选择运用一个创意的时候它就必须是有效的，观众一定能感受到的，创意恰恰是最不需要被解释的东西。我们希望我们的作品通过这个创意的帮助，能让观众接受到后面的知识、关怀和才情，不然这就是买椟还珠。就好比用“冰桶挑战”来呼吁人们关注渐冻症一样，冰桶挑战是工具，呼吁关注是目的，如果没有这个创意，很多人不知道这个病，因为他们对疾病不感兴趣，他们只想看明星接力。好的艺术家何尝不是这个现状呢，他们有一些自认为特别好的东西，但是如果不通过作品来表达的话，要么大家不感兴趣，要么直接被消费掉了。而且我们判断创意的好坏其实是应该看它是否很好地服务于主题，而不是吸引眼球的程度，同样的形式主题不同，不一定适用。一个好的创

意是不会丢下主题而独立发光的。冰桶的“冰”和渐冻的“冻”就是在一起的，我们在和别人分享的时候总会顺带解释一下“冻”，不然就说不清“冰”的好。更重要的是当后面的知识、关怀和才情变得越发厚重的时候，前面的创意就会越与之融合，从惊喜的“奇特”变成必然的“逍遥”，好的作品都是浑然一体的。所以单体提出来说“很有创意”就是对创意后的内容的一种否定。谁愿意慷慨激昂的说了一大堆多年地成果，然后观众回应说：“嗯，口齿很清晰！”

4

如何可以缓解这种尴尬？

4.1 相信自己

如果讲者所说的东西不厉害，或者是领导熟知的，那我想谁都不会放弃这个讨论的机会。可现在的情况是你把自己觉得营养最好的一碗汤水倒给别人，人家可能拿出来接的容器太小了，导致你的汤满出来了并洒在了他们衣服上。

作者一定会遇到这样的观众，他们本就不想接收新的信息，只想要印证自己已有的东西。你说的东西好，但是必须带上他们一起才行，不是提携的那种，而是共谋的那种。在他们的眼里，除了装逼就是傻逼。作者完全不必要因为他们的存在而难过，虽然他们不是你的理想观众，但是你要去面对这些人，他们也努力地活着，他们也希望所拥有的都是好的东西，毕竟与“新”的事物相处都伴随着微弱的痛苦，但这也正是艺术家最大的快乐。

4.2 相信艺术

（此处省略1000字）

4.3 自我保护

我相信邪教徒和传销者他们都有一套自我保护的方式，他们要面对的外界的非议甚至是敌意比我们大得多，他们有一套把负面转化为正面的机制，因为我也在研究成功学，有所窥探，非常好玩。最后用一句古怪的成功学的话语作为结束：“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在这种小事上莫名其妙地死了呢？”

Image: The Art Story.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