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21 Tuesday, 文 / 译 / 陈婧婧
“充气”吧!西九龙文化区

M+進行:充氣!

M+(香港 西九龙文化区)2013年4月25日-6月9日

有的时候,想法越纯粹,策展的自由空间往往越大。最好的策展工作通常不是来自用以支付天花乱坠项目的空白支票,而往往产生于对文化语境限制的了解和化危为机。对于香港西九龙视觉文化博物馆M+新的策展团队,当下最紧要的任务是为该机构培养观众。他们无疑会对他们的收藏和委托作品进行学术斐然并且得到国际认可的研究,但问题是,在香港谁在乎呢?

好在M+新委任的策展团队不仅因为其独立的工作颇受尊重,他们对文化背景的敏感和对培养观众的使命也同样为人所知。例如,正在在建中的西九文化区举办的M+ 游击展览“M+进行”系列《充气!》背后三位策展人:皮力, 中国大陆第一位在2005年推动基金会赞助的展览的策展人,离开北京商业画廊圈,他明显在享受着在香港M+的职位带来的公信与透明。还有Tobias Berger: 从Para/Site艺术空间和十月当代(现在已不复存在的秋季艺术平台)开始,或许在香港没有第二个人比他在培养全球当代艺术观众方面做得更多了。以及姚嘉善(Pauline Yao),她在北京运营的箭厂空间由临街店面改造而来,因其将艺术带离艺术区的局限而广受认可。这是一个理解如何去满足需求的团队,而大型户外雕塑展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提案,它不仅为西九艺术区的实际场地、更为它将来承载的艺术空间吸引了更多观众。

旨在邀请公共参与的展览使用到的最关键的艺术种类,当然是,参与艺术。《充气!》明智地远离了模棱两可以及关系艺术,而是选择了一种观众与作品互动更为平实的形式,观众间非传统的新关系也在此形成。例如,Jeremy Deller的《占据圣地》(2012年)将巨石遗址重塑为后院蹦跳城堡般的语言(和功能),吸引着观众脱掉鞋、跳上去。令人意外的是,香港本地媒体将这件作品视为了香港英国殖民历史的一个符号——这座城市泛政治化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明显满足了知识阶层的趣味。

Jeremy Deller (UK), “Sacrilege,” Jeremy Deller(英國),“佔據聖地”。

香港媒体还有一个独特的能力,就是可以让整个城市从头到尾谈论不停地同一个事件——尤其是可怕、古怪、可爱,要不就是奇观的事件。Florentijn Hofman的巨型橡皮小黄鸭——它并非《充气!》的一部分,而不过是附近商场的营销噱头——在近几个月成为社交媒体的热门照片,《南华早报》发表了不下12篇相关报道。这看起来不象同一回事,但这也为在香港被大肆造势的当代艺术增添了兴奋的氛围。《M+进行》也有其奇观的成分:Paul McCarthy的《复杂物堆》(来港之前名为《复杂屎堆》)同样是社交媒体广为传播的话题,也是公共知识分子批评香港左翼在文化上装腔作势的绝佳目标。但这样的评论却出人意料地少。毕竟,对于一堆屎,除了说它像一堆屎,还有什么好说呢。

Paul McCarthy (USA), “Complex Pile.” Paul McCarthy(美國),“複雜物堆”.

但或许,断言批评“奇观”是不公平的,尤其是这个展览毫不避讳其吸引非艺术圈观众群的目标。毕竟,大型充气雕塑展本来就要求艺术家去满足这样的期望。作为仅有的两位被委任创作的艺术家之一,曹斐有难得的机会去制造奇观,而她的《金玉满堂》成功达成了这个目标。从远处看,它像一个巨型充气烤乳猪。艺术家以此表达了对自身广东文化背景的认同:烤乳猪通常出现在餐厅开业、电影首映、画廊开张的时候,这既是对M+新进展的祝贺,也暗示了这里并没什么永久的东西。但靠近这件作品时,观众会发现它塞着肋骨和五花肉形状的枕头的内部是可居住的,与它从不缺少观众参与的“奇观”形成了矛盾的关系。

Cao Fei (China), “House of Treasures.” 曹斐(中國),“珠玉滿堂”。

同样,Tomás Saraceno展出的作品《一呼一吸一穹苍》(Poetic Cosmos of the Breath)带着一丝优雅徘徊于奇观和结构间:它只由轻薄通透的一层箔膜构成,阳光在其表面反射出彩虹般的七彩华光。同曹斐的烤乳猪一样,Saraceno也试图令作品既可以从远处欣赏,也可以经内部体验——它提供的香港天际线景色也确实妙极了。但它的语境中的美妙之处受两个设计因素限制:首先,它只能被站在周围的工作人员激活,工作人员得波浪般地扬起它的边缘,让空气得以进入,因而形成临近港口的一个圆穹。其次,由于它耗费不少的人力,这件作品只在少数选定时间(黎明时分)展演,使其成为了一场经历的事件,而不是一个持续的作品。

Tomás Saraceno (Argentina), “Poetic Cosmos of the Breath.” Tomás Saraceno(阿根廷)“一呼一吸一 穹蒼”。

曹斐和Saraceno都擅长于将作品放置于功能和奇观之间。功能性在于,他们的作品都能够被进入、被探索、最终被认知;而其奇观之处是它们都在视觉上非常精彩。建筑师刘家琨单单强调了前者,其作品《随风》曾在2009年深圳香港城市/建筑双年展上展出,其中,好些红色气球吊起黑色织网用以遮荫挡雨。如果香港过去几个月有艳阳天,遮荫挡雨的机会倒必是受欢迎的,否则,它现在不过是一个不能引人驻足观看或者思考的歇脚之地。

Jiakun Architect, “With the Wind.” 劉家琨(中國),“隨風”。

展览有良好的一致性,令人惊喜的品味,在为吸引艺术感知力还需提升的观众选择作品方面也考虑周到。对于评论家而言, 展览作品也侥幸包括了一些不那么好的作品 ——那些在这片未来将是博物馆的场地上显得有些孤独、似乎被废弃的雕塑。一进入这片场地就可以看到崔正化标志性的充气莲花雕塑,这件“消费主义与佛教相遇”的作品在开合呼吸间悲伤地欢迎着观众。谭伟平是唯一一个参加本次展览的香港艺术家。显然,他将充气雕塑这一命题理解得流于表面,而没有考虑它的形式以及这一媒介的潜力。相反,他将女人双腿及蟑螂埋进沙地,指向了香港都市状态的琐碎和麻木。

可惜,展览呈现的批判性的潜力稍显微弱,就像谭伟平作品中尝试的社会评论那样无力。作品的乐趣仅仅存在于艺术手法和公共参与(或许,他们会觉得展览在视觉上、文化上都吸引人)的平衡中。值得一提的是使这一切成为可能的建筑和景观设计:观众被灵活的水泥小道引导参观作品,这些小道常常分径交叉,间或穿插着座椅和展览说明信息。它们是Sara Wong与元新(一间在展览设计上常常树立标杆的年轻建筑事务所)合作的成果。另外,为展览提供阐释空间的集装箱建筑由在当代艺术世界颇有建树的学者/设计师Thomas Tsang设计。这一纵横交错关系的系列正如那些在展的充气雕塑一样有着美学意义上的复杂性。

所有这些工作都有所回报:《M+进行》在《充气!》展出的第一个星期就吸引到3万名观众,在至6月香港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期间这个数字将有更乐观的估计。这个数字是香港艺术馆周参观量的四倍还多,2012年香港艺博会的一半。M+的团队证明了他们能够吸引观众群,现在,他们需要证明的是他们也能在质素和知识方面培养观众。

view of the Site. 展览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