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25 Monday, 文 / 译 / 顾灵
靠近海•等待蛇的苏醒—杨福东个展

“靠近海•等待蛇的苏醒—杨福东个展”

香格纳画廊北京空间 & 艺美画廊 (北京朝阳区机场辅路草场地216号)。 2012年5月13日至6月30日。

杨福东多年来致力于影像艺术的创作,亦因之名声斐然,展约不断。如今其展览经历上又可新加一双个展:即在北京香格纳画廊与艺美画廊两家邻近空间中的十屏影像展。

《靠近海》(2004)的镜头跟随一对海滩上的年轻夫妇。在展厅中央的一面(黑白)投影中,他们穿着泳衣,愉快安闲地沿着海边踩着沙滩散着步,同骑一匹白马——但在对面的(彩色)投影屏上:他们成了海难的生还者,抱着一块破筏,衣衫褴褛。沿墙的其他影像都是相类的福东式镜头:西装笔挺的男人或女人,吹奏着喇叭或其他乐器,游走出不甚和谐的音符,或在停顿时,仅对着空气凝望出神。而在隔壁的艺美画廊,黑屋子四面墙上投着几段文字摘录,均节选自与艺术家就其早前作品《等待蛇的苏醒》(2005)所做的访谈,轻描淡写。这部作品描画了一名流亡中的士兵,在中国北方的严冬里挣扎过活;他披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踟蹰、昏睡,有一刻他想要砸碎结了冰的湖面,又一时,他跟着一队寥落的殡葬人走过蛰眠干冷的冻土。我们看到他被捆扎着,眼睛绑着布蒙起来,好像被另一个不可见的对谈者判了死刑,而我们或可猜想,那个人恰藏于他自己。

Yang Fudong, “The Revival of the Snake,” 10-channel video installation, 8 minutes, 2005.
杨福东, 《等待蛇的苏醒》,十屏影像装置, 8分钟, 2005年。

这也恰是杨福东作品高度风格化手法的优势所在,其感染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观者的自身感受。《靠近海》无疑是件精成之作,秉承杨福东创作核心的一贯原则:中国青年与朦胧风景,既外向,亦内观,天真表达着他们那心血来潮的奇思怪想与知足常乐的简单快悦,还有些时候,因其影像对线性叙事的拒用,这些愉悦被剥离,只留空白,在同一景观中黯然神伤。我们的主角们,在这和在其他地方一样,显得不堪一击,极易从他们那无忧无虑的飞羽或白马上跌落下来,摔在一条破碎的木筏。这双循环的线索重叠促生出永不休止、无限生长的命运裂痕,没有曲调莱希特协奏曲绕梁扰心,纠结惆怅,一如大海,也恰是这硬心肠的冷酷无情与画面人物应有感伤的缺席,加倍了观赏者的暖昧趣味。而作品成立与否的关键恰落于这类如此悬而未决却单纯存在的所在,及其智慧与磨难。

Yang Fudong, “The Revival of the Snake,” 10-channel video installation, 8 minutes, 2005.
杨福东, 《等待蛇的苏醒》,十屏影像装置, 8分钟, 2005年。

《等待蛇的苏醒》展开了第二重存在感,得益于将多对爱侣替换为一种截然不同的情调——属于战争及其可疑的英雄气概的情调:保家卫国的浪漫情怀、爱国主义、忠诚与责任。然而这些主题在被描绘的那一刻即被击穿。这名军人或已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渴望精神与肉体的庇护。杨福东对理性时间的错置用在这里实为妙举,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那条他选了走下去的前途未卜之路。场景同样揪心:这片他曾献身决战的沙场如今摇身变作他的仇敌——冷酷严峻,一挖土、一滴水都与他作对,他在朽木枯枝间勉为其难地偷得小憩。他精疲力竭,徒劳枉然地继续着叵测的生活。头顶低悬的太阳冷眼瞧着他。

Yang Fudong, “Close to the Sea,” 10-channel video installation, 23 mins, 2004.
杨福东, 《靠近海》,十屏影像装置, 23分钟, 2004年。

此次的双空间个展充分彰显了杨福东精致缜密的影像创作之力量与倾向。《等待蛇的苏醒》被无可奈何填满,其人之所处荡漾不止,原地徘徊;重以海涛之景将地狱推入脑海,滔天之水灌入浮舟里的无底洞,永不可满。《等待蛇的苏醒》却也天衣无缝地契合了杨福东始终挥之不去的电影感与人物设定——摒弃其既往角色那光滑细嫩的脸蛋与蜷曲皱褶的心灵,这名彷徨四顾的军人着实打动人心——这个人物也曾出现于《雀村往东》(2007),一部粗陋不羁得更为露骨的杨福东作品。这条脉络与其更多近作之风相距甚远,但我们希望,这条脉络可得延续。